《文化團節》(Unity Through Culture)民族誌影片介紹
2011年,Ton Otto、Christian Suhr導演
文字:台灣大學人類學系 杜維
「觀光是一種生活形式,而文化是觀光的一部分。」這是巴布亞紐幾內亞文化部長解釋「2006年Balopa文化節」舉辦宗旨的宣言。對於相信「文化」通常代表經典的傳承、而且具有特定本質的觀眾,紀錄片《文化團節》想必投下了顆震撼彈:如果文化起源自觀光這樣具有「現代性」的現象,傳統又該往哪裡追尋?對於文化本質的尋求和堅持,是否自始至終只是個浮華世界?
文化部長的話語,對巴布亞紐幾內亞東北部Manus省Baluan島的居民而言,其實沒有乍聽下那麼大的刺激性。在與外在社會的交流中,當地語言中早已區辨出「傳統」(Kastom,源自英文的custom)與「文化」,前者包括傳統的行為模式、世界觀和物質生活,後者更像是一種在遊客前的展演。《文化團節》這部片子即在描述Balopa文化節在島上舉辦的過程中,這兩個概念之間的曖昧對話,有時則演變成赤裸裸的相互排擠。
對文化節主辦人索安來說,「真正的」傳統已經不可尋。他認為現代Balopa人應當專注於融合傳統中尚可知的部分於現代情境中,創造出具有本地精神的活躍文化。展現在文化節上,就是一方面設定明確的表演規則(例如禁止表演者穿牛仔褲)使觀光客感受到明確的本地風味,另一方面發放獎勵金給所有參賽者,並披上聘禮(bride price)的傳統意義,讓文化節更具有整合社會的意涵。然而許多在村落中具影響力的長者,卻指摘文化節中的舞蹈形式對他們來說十分陌生:樂器擺放的方式是新的,節奏是新的,連舞蹈歌唱的情境和目的都是新的,他們甚至說「我們的傳統終結了,年輕人有新的傳統。」
這些衝突和反省,透露出許多原住民傳統文化展演的特殊面向。「傳統文化」非但具有內部異質性,也在時時相互矛盾的討論和實踐中顯現,但藉由文化節比賽中建立的「客觀」評鑑標準,例如Balopa文化節評審團強調的「歌聲、節奏、舞蹈、衣著」四大指標,一種新型態的治理方式以歌舞為媒介,被引入到日常生活中,不只及於事物的分類方式,更到達肢體律動感覺的層面。這場文化展演和其後矛盾因而意義重大,而大家都明白如果索安通過這場試煉,他將獲得往政府部門進一步發展的機會。
有趣的是,正是在這個新舊衝突的場景裡,當地「傳統」,也就是美拉尼西亞常見的權力性質和親屬交換網路,顯現出它在現代社會中的活力和適用性。索安和一個政府官員的衝突協調過程並未訴諸我們想像中的現代調停機制:沒有制度化的法庭、沒有具強制力的裁判或領導者,而能夠處理和化解僵局的人必須有誠懇的耳朵,傾聽和採納他人意見的能力被當成是否具有權力的指標。同時,調停場景也不是法人代表和政府官員之間的對決,而是藉由計算彼此的親屬連結以確立雙方的緊密關係,一方面區辨出彼此的社會地位,另一方面也強化了社區團結的紐帶。這些都是美拉尼西亞社會的重要特質。
或許Baluan長者說的是對的:「文化」本身是一種再創造的過程,而傳統終將隨著老一輩的凋零而不復返。然而Balopa文化節的例子也清楚告訴我們,即使歌舞是多麼的商品化,對於巴布亞紐幾內亞人來說,文化或傳統都在每次交換和協商中不斷再生和轉化,持續存在於每日的生活中。或許本文初始的問題可以改成:當代社會中多樣化的文化傳承,對於我們有關社會整合的想像,可以提供什麼啟發和不一樣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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