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童元昭 、巫淑蘭
在關島2016年的太平洋藝術節裡,來自各島嶼的人,藉這個機會,買賣物品,進行實質的物品交換,也以編織、航海、舞蹈、鑄鐵、花藝、傳統醫療、刺青等等技藝的交流、學習串起「故事分享」,後者是區域文化交流盛事的目地本身。
今年的太平洋藝術節的活動呈現出對口語形式的重視,從大會設口語表達:洪荒之力的太平洋方式 –關島太平洋藝術節側記(最終回)計的多種活動中,口語形式在太平洋區域文化中所扮演的重要性一一顯現了出來。story-telling (說故事)是一種,看似偏重文字的word of the day(每日一字),其實是提供各個島嶼國家或領土表達及交換不同多樣語言環境的介面。而在文學藝術一類中,特別列出oratory & spoken word poets (演說與口語詩人)。整體對於口語能力的重視也反映在「Culture, Arts &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in the Pacific」(文化、藝術與永續發展在太平洋)三天的會議。
5月31日有一場次發表人是馬紹爾詩人Kathy Jetuil-Kijiner,談環保運動中詩的力量。這位詩人很年輕,在美國求學告一段落便返回馬紹爾。在馬紹爾學院(College of Marshall Islands)教書,常以朗讀面對年輕學生、面對自己的孩子。朗讀是她為關懷環境所採取的行動之一。由於馬紹爾是由環礁組成的國家,對氣候變遷很敏感,氣候變遷的苦,太平洋島國首當其衝,2014年她在聯合國氣候高峰會上朗讀了寫給自己女兒的一首詩Dear Matafele Peinam,引起各國媒體廣泛的注意。此外,她也帶著年輕學生寫作,在寫作中融入傳說,也企圖回應馬紹爾面對的環境與核試的處境。從Kathy Jetuil-Kijiner的個人例子中,我們看見了口語形式在傳統社會中的重要性被延續下來,同時在內容上,也足以處理當代議題或與之進行對話。就像我們也可以想像當代嘻哈的音樂風格,也可視為口語形式的一種轉型。
詩、傳說故事、嘻哈風格與寫作之間的跳躍,銜接與轉換,在隨後的討論中,形式與意義的關聯變得更清晰。Frances Koya (南太平洋大學教授)本身也是詩人,同意口語形式在大洋洲社會的自然、不受限的特色,但也提醒在強調口語之餘,建議兼顧書寫形式。由於許多太平洋島嶼國家都有人口外移的趨勢,海外社群的文化傳承更為依賴紙本出版品。因此,她鼓勵同為詩人的Kathy Jetuil-Kijiner在朗讀創作外,也積極出版作品,讓作品以不同的形式流通,讓更多的連結可以產生。
來自庫克群島的Te’uatakiri (Tua) Pittman則分享自己的經驗。他發現口傳形式中其實飽含知識份量。Tua很早就參與了以夏威夷為主的波里尼西亞航海協會,復振航海知識與能力的作為。他跟隨雅浦島附近的Satawal島的導航人 Mau Piailug與Mau第一個學生,夏威夷的Nainoa Thompson,在跨國的知識體系中,復振的導航知識採用英文紀錄。Tua興起整理庫克群島星星名稱的想法。一開始,當他直接問老人,一顆顆星星的在地名稱,便受到挫折。老人無法回答他直接而沒有脈絡的問題。Tua只好換了一個方式,他想到導航知識儲存的形式在傳統歌謠中,便請老人吟誦或唱出內含有星星名稱的歌謠。Tua也的確可從歌謠中提及星星的前後脈絡,判斷出是哪一顆星星,找出對應的英文名稱。
口語不僅是傳統知識、訊息儲存、傳遞的形式,在大洋洲的某些文化裡也蘊含了力量的本身,如在夏威夷原住民相關的傳統文化,有些僅能透過 Mele (詩詞、吟唱、歌謠等),作為傳承的依據。Mele不依賴詞意存在,語音本身被視為有能量的存在,所以「吟誦歌曲,可以施行咒術」。[1]同樣的夏威夷音樂本身也可以有自身獨立的意義與功能。在斐濟,擁有傳統meke的家族,某些成員不但擁有吟唱歷史故事的能力,還被視為擁有預知未來的神秘力量。
至於口語表達的能力,在美拉尼西亞的big man需要有這樣的特質。在薩摩亞及斐濟的傳統組織裡,除酋長外,還有演說酋長(orator chief),薩摩亞稱tulafale,斐濟稱matanivanua,有時依據不同的脈絡,又或稱/譯之為發言人。可見口傳知識及口語表達能力,在此區域文化中,甚至都相互交織與關連,佔有舉足輕重的角色。
至於書寫文字的創造或引入,由於文字能力的分配不均,使得部分人的聲音可以被聽見;而未能掌握文字工具的人,他們的觀點、知識與經驗容易被忽略,以至於削弱了長久累積的傳統智慧。更重要的,口語與書寫承載形式的差異,也影響了所承載的內容。
本此次關島的太平洋藝術節,以文化資產保存角度來看,若將活動本身視為文化保存所採取的ing進行式,那麼口語形式作為活動的手段是如此展示著太平洋方式(Pacific way),映照出主辦方對區域文化的細膩觀察。
在南島文化裡,口語表達具有的多重文化肌理,口語形式在不應被簡化成「口述」,或化約為文字書寫的材料,以致服膺於(有)文字(有)歷史的主流中,並複製這樣的主流體系的思考、觀點,甚至是保存方法,以致對文化主體持續自殘而不自知。
即使在文字紀錄豐富的社會,如關島口語(形式)另有重要的意義,正如關島大學校長Robert Underwood在一場演講中所說,「Chamorro language survival requires speaking」[2],只有不斷的說,才能讓查莫洛語活著。
註: [1] 黃均人,101 年南島學術研究計畫成果報告 夏威夷音樂發展與現況研究─ Prof. Ricardo D. Trimillos 來臺參訪演 tcps.ntu.edu.tw/wp-content/uploads/2015/04/2013-02-19-report-Trimillos.pdf [2]http://www.guampdn.com/story/news/2016/05/31/underwood-chamorro-language-survival-requires-speaking/85019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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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元昭、巫淑蘭 口語表達是洪荒之力的太平洋方式 :關島太平洋藝術節側記(三)) (引自國立台灣大學文學院台灣太平洋研究中心 https://tcps.ntu.edu.tw/news/2016festpac3.html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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